Southbound·Lu

#就是之前那篇的修改整合版，看过的不用看了

1.

夜色渐浓，酒吧里午夜的嘈杂也渐渐平息下来，只剩最后一位女客人头抵着吧台，看样子是醉得不轻。

罗玥对这种现象已经是见怪不怪，也只能轻叹一声，屈指用指节敲了敲她脑袋旁的桌面："小姐，我们的酒吧要打烊了。"

对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，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三分之一的面庞，眸子里因醉意透出迷离，颇有些动人。罗玥也趁此机会打量着眼前人，虽然被头发遮住了脸的一部分，但还是能看出是个美艳的女子。画着淡妆，却抹着如火焰般鲜艳的口红，白皙的肤色与娇艳欲滴的唇相得益彰，如同冰晶上的红玫瑰。说到冰，眼前这个美女确实周身透出"生人勿近"的冷傲。她让罗玥想到了顾遥，但如果顾遥是高贵优雅的鹿，那她就是妩媚多情的狐。

女客人看着罗玥，把垂在脸前的发丝撩到耳后："你们酒吧……才12点就关门了？这时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。"她托着下巴，微眯着眼，一副快要重新醉倒下去的样子。

罗玥也是有点佩服她了，醉成这样居然还能说出这么连贯的话。"不好意思，我们不是专门的酒吧，我们的主业是酒店。您是我们的住客吗？是的话我可以扶您回去。"她耐着性子解释道。

"2117，麻烦你了。"女子轻笑一声，抬起一只手。看着架势是准备让罗玥扛她回去了。

唉，天将降大任于美少女，必先劳其筋骨。罗玥无奈望天。

"罗经理，我先走了。"擦完最后一个酒杯的调酒师把外套甩到肩上。"好。"罗玥点点头。

"呼……我在你这坐会，不介意吧？"罗玥瘫在房间里的椅子上。行政套饭的夜景真好啊……她看向窗外。

"我很重吗？"床上的姑娘看着她，似笑非笑。"不，只是行政吧和你的房间离得有点远。""我叫江莱。"她突然说，冲罗玥展颜一笑。罗玥愣了愣才答："我叫罗玥，你也可以叫我Laurie，我的英文名。""罗玥，落月……真是好听的名字。""你的名字也不错啊。"罗玥不想和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女人在这闲扯，好不容易下了班，她只想回家睡觉。"可惜，我叫江莱，却没有将来。"江莱牵动嘴角，但这次的笑里却全是苦涩。"你已经下班了吧，帮我倒杯酒，然后你就可以走了。"她指指桌子上的红酒。罗玥的心微微一颤，"没有将来"这种话，得多绝望才能说出来？在失去父亲时，她也是这样想的。罗玥倒好酒，把酒杯放到床头柜上："你刚刚已经喝很多了，少喝点吧。"江莱看了看她，没说话，执起酒杯的轻抿一口。罗玥不想过多干涉，起身离去。"晚安，江小姐。"她关上门。

江莱咽下那猩红的液体，望着那扇关闭的门，勾起嘴角。

2.

"你来了。"罗玥一进酒吧就看到江莱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冲她笑，手里托了杯曼哈顿，一扫昨晚的失意和怅然，好像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待了她许久。"罗玥扬了扬眉毛："晚上好，江小姐。""早上怎么没看见你？""呃……我上的是晚班。……等等，你不会一整天都坐在这里吧？"她瞪大了眼睛。江莱耸了耸肩，不置可否："昨天晚上，谢谢你了。明天中午有空吗？一起吃顿饭吧。""把喝醉的客人送回房间，本就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之内，江小姐不必客气。""那就当是和一个刚认识的朋友吃一顿饭好了，罗经理不肯接受我的邀请吗？"江莱歪了歪头，美眸中光华流转，让人无法拒绝。"你怎么知道我是经理？""喏，上面写着呢。"江莱扬起下巴冲罗玥胸前的铭牌示意，"而且昨天的调酒师也叫你罗经理。""喝那么多都没断片呢？好吧，明天中午12点，酒店斜对面的那家餐厅见。现在我得去工作了。"罗玥说完就转身离去。"你不陪我聊会天啊？"江莱冲她的背影喊，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，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。"嘁，小丫头片子。"江莱郁闷地嘟嚷着，喝了一口酒。

她并不急着马上走，她的目光追随着罗玥忙碌的背影，看着她为客人倒酒，看着她对客人礼节性的微笑，看着她耐心地回答客人的问题，雷厉风行地把酒水的进货安排妥当。"这么好的才干，当什么酒吧经理啊。当整个酒店的总经理都绰绰有余。"江莱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几下，若有所思。她自己当年在瑞士学的也是酒店管理，自然看得出罗玥的水平。

"喂，跟我讲讲你们罗经理呗。"江莱回过头来，笑眯眯地看着调酒师。要知道，她在打听消息的时候可以非常迷人。"罗经理啊，下班以后我跟她没什么交集，我只知道她在上班期间是个严谨的人，一丝不苟，对我们工作上的要求很严格。有时候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处女座的……但是她人很好，一般如果有谁出了什么差错她总是先把责任都扛下来。"江莱点点头，把一张百元钞票压在空酒杯下："不用找了。"

晌午，罗玥站在餐厅的门口张望着，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时间。还有1分钟就12点了。"怎么不进去等？"身后传来略带沙哑却悦耳的女声，把罗玥吓得手机都差点掉了。"瞧把你吓的。"江莱笑起来，好看的桃花眼笑成了两弯月牙。"你怎么神出鬼没的，我还以为你会迟到。"罗玥有点不满。话音刚落，屏幕上的时间正好跳到"12:00"。"走啦——进去吧。"江莱亲昵地挽过罗玥的胳膊。

看惯了罗玥穿职业装的干练挺拔，但江莱没想到她穿日常的休闲装也很好看。竖条纹的一字领上衣，完美地把她温润的锁骨和肩膀展现出来。"头发扎这么高，像个小刺猬似的。"江莱看着她，眼中笑意盈盈。但看罗玥突然停滞的动作和垂下的眼帘，江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。"以前也有一个人这么说过。"罗玥轻声。江莱没有追问，挥手叫来服务生。

点完菜，江莱合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。"想听故事吗？"她难得地收起了笑容，一脸严肃。"讲呗。"罗玥于是也随之正经起来。江莱深吸一口气："我有一个男朋友……"罗玥正襟危坐，等待着下文。"……后来他死了。""……啊？"她哑然。"被我最亲的人害死的。"江莱却不为所动，脸色变得阴沉起来。

"可能你们很多人都觉得我们有钱人天生就过着衣锦玉食的生活，什么都不需要操心，生来就是纨绔子弟。可是豪门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，要比职场上激烈的多了。我从小就耳濡目染，怎么可能不懂？小时候我父母都很忙，能陪在我身边的只有我哥，他是我最亲的人。我最绝望的，不是我男友的死，是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。"

"说不定只是一个误会？既然他是你最亲的人，肯定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。为什么不跟他好好谈谈？"罗玥沉默了一会，规劝。"误会？我和他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，我哥就不同意，就是因为他穷。你见过跳楼的人的尸体吗？我见过。那一刻，我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。"江莱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。

罗玥没发表评论，兀自缓缓开口："我爸在我高考那年出了车祸，人没了。我妈在我大二的时候改嫁，我一个人去了国外念书，在比利时工作了五年，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回国工作。在飞机上一个男人闯入了我的生活，他对我很好。但后来我才发现，他有家室，他早就结婚了。而我莫名其妙地成了……小三。即使这样，我也不认为我就此失去了自己的将来，我仍在努力。"说完后，她自己都有点错愕，怎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说这些？

江莱听得愣了神。

菜上来了，两人只是沉默地埋头吃饭，没再交谈。

"你住哪？我送你吧。"江莱摁下车钥匙，野马的车灯闪了闪。罗玥歪头看了看车牌上的"沪"，"你住上海？"她边问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。"嗯，背着我哥出来散散心。"江莱坐到驾驶座上，系好安全带，发动引擎。野马一声低吼，绝尘而去。

有时候，人在面对熟人时说不出的话，却能对着陌生人轻易说出。只因为他们终将分别，天各一方。

深夜，罗玥在本子上写下这段话。

"滴"，她拿起手机，有一条微信。

谢谢你，小刺猬。

罗玥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

——但，也许不会只是陌生人呢。

……等等，这个称呼是什么鬼啊？！

3.

"你们罗经理呢？"江莱到酒吧等了一会没看到人就向调酒师打听。"她被总经理叫去办公室了，就在楼下。""好，谢了啊。"她拿上包就往楼下去。

"这是一位客人留在房间里的。罗玥，你看看，这上面的是你吧？"总经理铁青着脸把一叠照片复印件扔在桌上。罗玥远远瞟过去，已经知道了大概，她没有去拿。"你们想怎么处理我，就直说吧。""这会给我们酒店的声誉带来很大影响，上层决定，你被降职为……""我劝您考虑一下再做决定，李叔。"一个身影缓缓踏入门内。"谁？"总经理对于自己的话被打断很是不满，紧皱着眉。"您不记得我了吗？我是江莱啊。""哦，是江大小姐啊！几年不见，变成大美女了，我都不敢认了。"总经理看清了来人，眉头舒展开来，笑容满面。"这位罗小姐是我的朋友，这几天住在贵酒店，据我观察，她的能力很出色，甚至够格当大堂经理。我在瑞士留学时学的什么专业，李叔应该是知道的吧？""当然，酒店管理嘛。我们酒店还指着您指点一二呢。即然是您的朋友，那江大小姐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才好呢？"江莱没答话，走到桌旁翻看着那些照片。"仅此而已嘛，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呢。"她嗤笑一声转过头来，见罗玥正用错愕的眼光瞧着自己，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头，低声道："放心，这事交给我。"

罗玥早就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独立承担和解决，但她在心中也一直都希望有一天能有人挡在她面前，说一句"交给我吧"。这种感觉让人心安。已经……多少年没经历过了？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。

江莱好像不经意间就触动了这只小刺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

"目前这件事只有管理层的人知道吧？""还有一个发现这些文件的保洁人员。"总经理指了指站在角落的清洁工。"我认为，把她提拔为保洁部经理。您意下如何？"就照你说的办吧。"他当然不得不照做。"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？"江莱转向那个收获了意外之喜的清洁工。"多谢总经理！您放心，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。"清洁工显然也是识时务的人。"很好。至于管理层的人，李叔如果不想让酒店的名声败坏的话……"江莱没往下说。"我明白。江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？""确实有。我认为，让罗小姐当行政吧经理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。以她的能力，不应该只是在那种地方给别人递酒。""……罗玥，从明天起，你就是酒店的大堂经理了。""……谢谢总经理。""多谢李叔了。"江莱冲他微微颔首，微笑。

"怎么样，姐还挺厉害的吧？""你和总经理什么关系？""能有什么关系啊。我爸几年前给你们酒店注了一点小投资。你们总经理来我家客套，在那时候见过一面。""这样啊。"罗玥的声音平淡。

江莱好奇地看了罗玥一眼，不明白为什么这姑娘从出了办公室的门到现在情绪一直很低落，升了职难道不应该高兴吗？

"把这些照片留在房间的，不会就是你前男友他老婆吧？"江莱边猜测着边把手上的那一叠纸撕碎了扔到垃圾桶。"嗯。""也难怪了。不过你也不知情，也是受害者之一嘛。……你怎么了？哎，你别哭啊！"江莱见罗玥停住了脚步，肩膀轻微耸动抽泣着，想上前安慰一番，谁知罗玥干脆一把搂住她把头埋到她的颈窝里嚎啕大哭起来。被顾遥针对的愤懑，差点丢了工作的委屈，被保护的感动，在此时一股脑地用上罗玥的心头，她只想把它们都发泄出来。"好了好了，事情不都解决了嘛。"江莱轻轻地拍着怀中人的背。她最看不得别人哭，尤其是罗玥还把眼泪全擦在她几万块钱的裙子上……不过看她哭得这么凶，江莱的心里也泛上了丝丝心疼。

罗玥渐渐止住了哭声转变成了呜咽，最后化为一句轻轻的"谢谢你"。江莱松开她，揉了揉肚子："不早了，好饿啊。走，陪我吃晚饭，就当你报答我了。""那至少让我请吧？"罗玥重新露出笑容。"那好吧，小刺猬。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。上车！"

"北京你比我熟，有什么好吃的推荐？"江莱把车开离酒店。"吃日料怎么样？"罗玥询问她的看法。"你也喜欢吃日料？"江莱有些惊喜地侧过头去。"对呀，特别喜欢。"闻言，江莱的一只手离开方向盘，伸过去跟罗玥击了一下掌。这样的动作却惹得罗玥笑起来。"你笑什么？""我只是觉得，这样的感觉真好，有朋友真好。""所以，快点给我指路啊罗小姐！"

"其实，你在车上说的话，我挺感同身受的。"江莱夹起一只北极甜虾放进嘴里，"因为拥有比常人更多的财富，所以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。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，所以小时候我特庆幸有个哥哥。""那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。不过我是因为以前的朋友都在家乡，而我又没什么朋友。"罗玥笑着举起杯子，与江莱的杯子相碰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"咦，你今天不喝酒啊？真难得。"她看见江莱杯子里的浅绿色液体，稍有点意外。"开车嘛。要是我一个人说不定还会喝一点，可是今天还要送你回家。"江莱似乎话里有话，狡黠地冲她眨眨眼。

"就送你到这里吧，再进去车子不好出来。""嗯。"罗玥下了车，看着黑魆魆的道路有点迟疑。她家楼下的路灯前几天坏了，一直没有人来修。但她并不想表露出来。

她才没往前走两步，就有两束光从身后打来，照亮了她前方的道路。罗玥回头看，红色跑车的车灯射出远光。她顾不得这个场景似乎似曾相识，转过身给江莱一个笑容，明媚到晃眼。

然后她继续向前走，拐弯，消失在铁门后。

至少，我的归途能被你照亮。

4.

"罗玥在哪？我要……我要见她。"江莱今天醉得厉害，嘴里直嚷着罗玥的名字。"罗经理已经被调去做大堂经理了，现在不在这儿啊……"这几天由于江莱天天来喝酒所以混得颇熟的调酒师无奈地劝道。"我不管！你去把她叫来！"她耍横。"好好好，我这就去。小张！帮我补个位，我有点事。"那个调酒师没办法，毕竟人家可是总经理交代过要好吃好喝伺候着的人，他也不敢怠慢。

"你这么急匆匆把我叫来，有什么事啊？我这都快下班了。"罗玥在被拉去酒吧的路上，一头雾水。"哎，我没办法啊，莱姐喝多了吵着要见你……"这么说着他们就已经到了楼上的酒吧。

"你回来啦？"江莱一眼就看到了她，"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。"她笑着，笑得那么赖皮，却又那么美，眼里都闪着光芒，仿佛能把整个酒吧都点亮。不得不承认，她喝醉酒之后好像更迷人了。

"你在说什么啊？"罗玥皱了皱眉，走到江莱身旁。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她转头问调酒师："她喝了多少？""半瓶威士忌，还有不计其数的鸡尾酒……我也不记得她喝了几杯了。"一股无名业火直窜罗玥的心头，她恼怒地抓住江莱的肩膀："喝那么多，不要命了？我告诉你，你喝死在这儿都没人管你知道吗？"江莱眨眨眼，还是笑，"我当然知道呀，你这不是来接我回家了嘛。"她试图站起来，却一个不稳往前摔去。罗玥赶紧接住她，江莱也就顺势倒在她的怀里，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。"玥……送我回家……"呼出的热气喷在罗玥的脖子上，使得她有些别扭地歪了歪头。

尴尬，这就是罗玥现在心中全部的想法。

"我送你回房间吧……"她现在即使心有不忿也无从发泄。

罗玥把江莱放到大床上，盖好被子，无意间手碰到她的额头，却发现烫得吓人。虽然知道酒后动脉血管扩张引起身体发热是正常现象，但她还是有些担心。她烧了点热水，把一些凉水兑入其中，扶江莱坐起来把水递给她。

"没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？""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，叫杯酒解千愁？""你喝得可不止一杯。"罗玥有些不满。"你心疼我啦？"江莱笑得狡黠。"谁心疼你啊！还不都是自己作的。不早了，我得走了。""不准走！留下来陪我。"她一把拉住罗玥的手腕。"你别任性了，你看看这都几点了。""那就睡这呗，我不介意你跟我睡一张床。""我介意。我要回家了，告辞。"罗玥才不理会她的调戏，冲她一抱拳，转过身向门口走去。"其实……那天如果没有遇到你，我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具摔得稀烂的尸体了。"江莱在她身后轻轻开口，罗玥顿住了脚步。"我本来打算喝完酒就从那儿跳下去的，客死他乡，我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。但是我遇见了你。你是第一个劝我'少喝点'的人。还有你差点被降职那天……也是我第一次帮别人担责任。小时候每次我做了错事，都是我哥替我挨骂挨打。""那也是第一次，有人站出来帮我解决问题……""所以就陪我这一个晚上，可以吗？"江莱看着她，眸子里充满了希冀。罗玥一下子就心软了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。"唔……头好晕啊。"江莱揉了揉太阳穴。"你别说话了，快躺下。"罗玥取了毛巾用凉水浸湿，稍拧了拧，敷到江莱的额头上。"好了，你赶紧睡觉吧。"罗玥说着，自己也掀开被子，躺到江莱身边。

"晚安，小刺猬。"江莱心满意足地闭上眼。

"……晚安。"

江莱作为一个宿醉的人，居然比罗玥醒得更早。她看到旁边还在熟睡的人儿，先是吓了一跳，随后才想起关于昨天的事。她刚想开口喊醒罗玥，却在那一刻把话深深埋在喉头。

阳光从窗外照进来，将罗玥纤长的睫毛投射在下眼睑上，历历可数。她均匀的呼吸让睫毛轻轻颤动着，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。

江莱实在不忍心破坏这么美好的画面。她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，以便能看得更仔细点。却不料罗玥在这时候醒过来，看江莱把脸凑得这么近不由得愣了一下："你干什么呢？""看你长得好看。""……那是当然。"罗玥翻身下床，准备去卫生间洗漱。"等一下。"江莱叫住她。"怎么了？"她回过身来。江莱走过去，把手伸到她的脖子后边帮她整理好衣领，头也伸到了她脸边。"好了。"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，江莱在后退的时候嘴角擦过了罗玥的脸颊，这姑娘的脸一下就红了，赶紧退后了好几步，躲进了卫生间。

嗯，脸红的样子也好可爱啊。

"以后不准喝那么多酒，听见没！""遵命，罗玥小姐。"

5.

今天罗玥休息，可她在午休的时候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，脑袋里净想着昨晚发生的事。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，今早被江莱的唇角触碰到的地方。她的脸又开始发烫了。

真是的，她也是女孩子，罗玥你在想着什么啊？她一遍遍告诫着自己，不要太在意不要多想，可就是沉静不下来。说起来，她真的对我很好呢……有这么一个朋友真好啊。可是总有种奇怪的——不甘心的感觉。不仅仅想和她当朋友。

完了完了完了，我好像……喜欢上女孩子了？

罗玥把头埋到枕头里，有点不敢面对这个事实。

怀揣着这种想法，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。醒来时已是黄昏，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人给自己发消息，却看到江莱在五分钟前发过来一条微信：小刺猬，陪我吃晚饭？罗玥不假思索地打字：好。

今天要吃什么呢？江莱的回复很快就过来了。罗玥寻思了一会，想到一个好主意：来我家吃吧，我做饭。

——哟，你还会做饭啊。

——嗯，我先下楼买点食材。

——等我过来载你去。

十分钟后，江莱又发来一条消息：下楼。

罗玥握着手机，在她弄清楚自己对江莱的感情之后，有点不敢面对她。但是她还是用一种少女怀春般忐忑的心态下了楼。

"你要去哪买？"江莱开着车，侧过头问罗玥。"我给你指路吧。"

"你准备做什么给我吃？"江莱在商品货柜间闲逛，手掠过一排排的金属货架。"火锅！"罗玥回答得毫不迟疑，顺手从一旁的生鲜柜拿了一盒羊肉。江莱歪了歪头："好啊。那我就拭目以待咯。"准备结账的时候，罗玥刚想掏钱包，一只指间夹着银行卡的手抢先伸了出去。当然是江莱。"你不怕你哥找到你啊？"罗玥想制止她。"没事，反正我过两天也要回去了。""啊..."罗玥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失落。这一别，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？可惜，我还没来得及让你喜欢上我..."怎么，舍不得我？"江莱看她这样子趁机戏谑道。"谁会舍不得你啊！你就自作多情吧。"罗玥嘴硬。就在她们斗嘴的同时，收银员把卡递还给江莱，罗玥拿过那几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，江莱极其自觉地帮她分担了一半，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向停车场。

暮色四合，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虽然江莱送罗玥回家多次，但都只是送到楼下，真正进她的屋里倒还是头一遭。她扫视了一遍屋里的陈设，"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大点的房子住？""不用了，这么大一个人住足够了。你坐吧。"罗玥指指椅子，自己则开始把食材装盘方便待会涮火锅。江莱坐下，托着腮看她忙碌，一时间竟然忘了要上去搭把手。罗玥偷眼看她的时候刚好和她眼神对上，有点心虚："看我干嘛？""没事儿，你接着忙你的。""？？？你不考虑来帮我一下吗...""噢...噢！"江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。"...你帮我把厨房的锅拿出来。知道是哪个锅吧？"罗玥好心提醒。"废话，我又不是没吃过火锅。"江莱恢复了往日的有怼必回。

两人看着火锅上冒出的袅袅蒸汽，心中不约而同地泛上点暖意。江莱夹了青菜蘸了蘸酱料放到嘴里，率先打破了沉默："说真的，你弄的火锅比我吃过的任何一家火锅店都好吃。""那是。沉迷火锅多年，我当然有我的独门秘方啦。"这种夸赞满足了罗玥那点小小的虚荣心，她得意地晃晃脑袋。江莱突然一声轻笑，抽了张旁边的纸伸过手去帮罗玥把沾到酱汁的唇角擦干净，动作中少了平日里的率性和随意，多了几分小心和温柔。罗玥的呼吸停滞了一秒。"脸都红了。说，你是不是喜欢我啊？"江莱促狭地笑着调侃。"说什么呢。"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颊，没什么底气反驳。"骗你的。吃饭。"江莱嘿嘿了两声，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大快朵颐。平时一向毒舌的罗玥竟然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回怼她，果然恋爱使人变傻。

吃完火锅，江莱拿纸擦擦嘴："对了，我订了后天的机票回上海。"猝不及防，罗玥拿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。虽然江莱已经说过她要走，可是罗玥没想到这么快。这句话对她而言不啻是一个耳光。"不过……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。""为什么？"罗玥猛地抬起头来。"你不知道？"江莱勾起一抹笑。"我怎么知道？"罗玥疑惑。"你真的不知道？"江莱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。"我……"罗玥心中掠过一种可能，只不过在她自己看来这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。她的心跳得很快。

江莱清了清嗓子："罗玥，我喜欢你，特别喜欢。不是想和你成为朋友的那种喜欢，是想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。这句话里一共有五个喜欢，每一个我都想对你说出来。虽然我知道这很唐突，但是，罗玥小姐，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？"

那一刻对罗玥来说时间仿佛静止。她想把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，把江莱认真又不容拒绝的神情定格在这一瞬间。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流星，那么美，可是转瞬即逝。她怕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，她怕自己下一刻就会醒来，然后一切都不复存在。

可是对面的江莱还在问。

"你愿意吗？"

"我愿意。"

尽管罗玥的声音细若蚊呐，可是江莱还是听到了。

"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的。"江莱看起来好像毫不意外。

罗玥那时太过喜悦，没去细想她的这份自信源于何处。

"过来，小刺猬。给你个奖励。"江莱笑着站起来，张开双臂。

一个拥抱？对罗玥来说已经很开心了。

当她被江莱搂入怀中时，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在她怀中的温存，便感到某柔软而温热的东西覆上自己的唇。真是像丝绸一样光滑细腻。她手足无措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，只能学电视剧里一样笨拙地搂住江莱颀长的脖颈。江莱见罗玥并没有排斥的举动，也就放肆起来，一手从她的腰际离开，扣住她的头，舌头也伸进她的唇缝，轻轻地撩拨着，无声地让她张开嘴来。罗玥乖乖地配合她，把嘴张开了一点，任凭江莱在自己的口腔肆意掠夺。

"原来吻女孩子是这种感觉呀。"许久，江莱才放过她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"你不是les？"罗玥有点惊讶。她的接吻经验不多，所以被江莱这么一个吻弄得满面红潮。"在遇见你之前，我的对象都是男的啊！你在想什么啊？"江莱感觉她好像误会了什么……"那你喜欢我……""我喜欢你，不是因为我的性取向，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。就是这么简单。"罗玥听江莱这么一说，心中莫名地满是甜蜜。"我也很喜欢你，江莱。"她在江莱的脸上飞快地一吻，迅速跑到床边躲进被窝。"那今天我就睡你这喽，女朋友？"江莱把她连人带被子地抱住。"我要收你房租的！"罗玥缩在被子里嚷，声音里满是笑意。

"好的，那我卖身给你。"

"不许反悔！"

"不反悔。现在我是你的了。"

6.

罗玥从某人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感觉自己好像枕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，不禁舒服地轻轻蹭了蹭，伸手把那人抱得更紧了些。江莱也被此举弄醒，看见她把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前，好气又好笑地胡噜胡噜她的头发："醒了就赶紧起床上班啊，赖我身上干嘛。不怕迟到啊？"罗玥没撒手，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："还早呢，再让我睡会嘛。"说完又重新把头埋进江莱的胸前。"那行，我跟你谈点正经事。""谈什么？""谈恋爱。""……说好的正经呢？而且我们不是已经在谈了？""好吧。你要跟我回上海吗？""可以是可以，就是酒店那边有点不好办。""你忘了我是谁了？""知道知道，江家大小姐嘛。瞧你这有钱人的嘴脸。"罗玥不服地哼哼两声。"怎么，这嘴脸不好看吗？"江莱笑嘻嘻，把她从胸口挪上来亲了一口。"懒得理你。"罗玥撇撇嘴，下床洗漱去了。

"你有没有多余的牙刷啊？早上没洗漱还真不习惯。""有，等我找找。"罗玥从旅行箱拿出一把新的牙刷扔给江莱："以后这个就归你了。""你这是在邀请我和你同居？"她调笑。"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。"和江莱相处久了，罗玥也学会了如何回击她的调戏。"那成啊。等从上海回来了我就在北京买幢房子。""你还真打算在这里定居下来啊？""之所以放不下一座城，是因为那座城里有思念的人。"江莱笑笑，也不留下来看罗玥的反应就洗脸刷牙去了。

洗漱后，罗玥站在江莱身旁好奇地看她化妆，看她娴熟至极地画眉毛眼线，涂上鲜艳的口红。"怎么了？"她化好妆，看罗玥盯着自己有些奇怪。""没什么，我不怎么化妆，只是偶尔涂个口红。""平常上班的话涂个口红比较显气色哦。"说着江莱就双手按住她的肩，唇对唇地贴上去，在她的唇上留下自己口红的印渍。"嘿嘿，这样涂口红是不是很方便？"江莱孩子气地笑起来。"方便你个头！"罗玥抗议，赶紧打开水龙头洗干净。"今天不涂了，被你害得都快要迟到了啦！""怪我咯。"江莱无辜地跟在罗玥身后出了门。

江莱把车停在酒店门口等着罗玥下班。门口出现了那个她熟悉的身影，她鸣笛示意。"我有东西送给你。"罗玥一上车她就迫不及待地说。"什么啊？"江莱在包里翻了翻，掏出一支崭新的口红递给罗玥。罗玥看了看牌子，"很贵的。""你如果不要的话我就扔喽，反正我也不用这种颜色。"江莱轻描淡写。"那还是给我吧。"罗玥不再推辞。"试试颜色喜不喜欢？""好。"她拆开包装，用口红轻轻地在手背上划了一道，颜色是亮眼的粉橘色。"嗯，很好看。"罗玥甜甜地笑。"擦上它和我去吃饭？""诶？可是我今天没化妆，没问题吗？""没问题，这个颜色最适合日常了，素颜也没关系。"江莱拿过口红，看样子是想亲自帮她涂。罗玥微张开嘴，任由她摆布。江莱显然是在车内化妆过很多次，哪怕现在车子微微颠簸她也丝毫没将口红溢出唇边。"嗯，我家小刺猬真可爱。"江莱盖上口红盖子，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。罗玥翻下镶着镜子的遮阳板，里面映着的赫然就是一个元气美少女。她一个没注意，被凑过头来的江莱偷亲了一口。"好香啊。"江莱说的当然是指口红的香气，可是怎么听都好像有别的意思。"你快开车吧。"罗玥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。

"今天吃西餐，我订好位子了。""听上去你对北京了解了不少啊。"罗玥揶揄。"那当然，你以为我每天都宅在酒店长草啊。""是谁整天没事来大堂骚扰我的？""这哪叫骚扰啊，这叫亲属探班。"江莱狡辩。

江莱停好车，罗玥自然而然地挽过她的胳膊走进餐厅大门。一般来说，来这种高档餐厅吃饭的都是情侣，她们这一对儿着实吸引了好几道目光。

"一会儿回去还要收拾行李的，你没忘吧？""没忘。"

终于把行李整理妥当，罗玥不禁瘫在沙发上舒了一口气。江莱笑着，"那我先回去把房退了？""好。""你别睡，等我。"她给了罗玥一个wink。"……又想蹭我床啊？""难道你忍心让我睡大街？"江莱委屈脸。"……好吧，我不睡，等你。"

门响。

"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啊？"罗玥看着江莱手里不大的包，惊讶。"剩下的都是衣服，我早就用快递寄回去了啊。""那……洗澡睡觉？""走着。"

"喂！我没让你和我一起洗啊！""唔……你皮肤真好诶。""别乱摸啊江……"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。

今晚月色真美。

7.

上海，我回来了。

飞机降落在机场，江莱冲着窗外扬起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。一切都按照着规划好的轨迹运行，可她的内心总有点困惑：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？心底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，不要这么做。

但都到这份上了，已是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江莱摇摇头，把不必要的想法驱走，温柔地拍了拍把头靠在自己肩上打盹的罗玥："小刺猬，别睡了。到上海了哦。""唔……这么快啊。"罗玥揉揉眼睛，脸上还是有着倦意。一大早起来赶飞机，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。"早知道这样我就让江浩坤的飞机来接了。"江莱叹了口气。"你还在记恨你哥呢？"听她叫那人的全名罗玥就明白了几分。江莱没答话，牵起她的手下了飞机。

江莱并不急着马上回家，到酒店放好行李以后她居然有闲心带着罗玥去商场买衣服。江莱特别享受这个过程，看着自己的姑娘穿不一样风格的衣服，被不同的售货员夸赞。听着她试探性地问"江莱，我穿这个好看吗"，眼睛里的欢喜和兴奋像是要溢出来一样。"人比衣服好看。"江莱仍用调笑的口吻回答着。

小姑娘。

越是看罗玥这样，江莱心底的那个声音越是阻止她。可江莱咬咬牙，还是一意孤行。

第一次见江莱的家人，罗玥自然是十分地忐忑。好在江莱向她保证，这一次只是把她作为朋友来介绍，等时机成熟了再将她们的真正关系公布出来。可一路上她都紧紧攥着江莱的手指，用力之大让江莱都有些微痛。"紧张什么，我父母又不会把你给吃了。"她不得不开个小玩笑来安抚罗玥。

江莱敲响江家的大门。"江莱？你回来了！"开门的是她的母亲，见到江莱很是惊喜。江母转过头来，询问的目光望着罗玥："这位是……""她是我的朋友。妈，我们进去说吧。"

"这位是我在北京认识的朋友，罗玥。罗玥，这是我爸妈。""叔叔阿姨好。"罗玥凭她在酒店的工作经验，摆出最灿烂的笑容来。"江莱终于有朋友了啊。"江父很是欣慰。一旁的江母也是同样的表情。本来罗玥还担心这样特地介绍一个朋友会不会太刻意了点，看到此景在惊讶之余暗暗松了口气，同时心里也升起了点对江莱的心疼。

"哥呢？"江莱没看到江浩坤，问了一句。"他不知道你回来了，在自己家呢，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吃饭。"

"哥！好久不见。"江浩坤见开门的人是江莱，而她又用这么亲切的语气对他说话，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。这可真是几个月来的头一遭。他戒备起来，不明白这个妹妹又在搞什么鬼。"怎么了，你不想我啊？"江莱看他没反应，歪着头好奇道。"今天家里有客人呢，快进来吧。"她抱住江浩坤的胳膊把他拉进门。

饭桌上，江莱殷勤地给每个人倒酒。江浩坤清楚这是她的迷魂弹，但他真的希望妹妹能真正放下。

客厅里只剩下江莱、江浩坤和罗玥。"你到底想怎样？"见这阵势，江浩坤皱起了眉。罗玥也是一脸懵逼，从进这门她就感觉江莱怪怪的。"没想怎样啊，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下她。""我知道她是你朋友。""错了哦，比朋友还要再深入一点。"江莱搂住罗玥的腰，在她唇上深吻一下。"她是我的——女、朋、友。"她特意地用重音强调。"你不是说……"罗玥错愕地望着她。

你不是说，只把我当朋友来介绍的吗？

更震惊的是江浩坤。只不过他的震惊已经变成了狂怒："江莱，你给我说清楚，你什么意思？""是你让我重新开始的，当然连性取向也要变喽。"江莱得意地勾着嘴角，满脸的不屑。

罗玥看看江浩坤和江莱的表情，心中顿时了悟了几分。

"江莱。"她的声音里带着寒气，表情也是江莱从没见过的阴沉。"嗯？"江莱看向她，面对江浩坤时的轻蔑笑意没来得及收起。又或者，她根本就没打算收。

罗玥见过她醉酒后的妩媚动人，见过她保护自己时的骄傲自信，也见过她说情话时的温柔深情。面前这个冰冷凛然的女王，她从未见过。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吧。

"所以一直以来，我只是你演戏的道具对吗？"

江莱没作声，但罗玥已经从她之前的表情中得到了回答。她什么都没说，径自走出门。

"如果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，我可以接受。但你如果只是为了激怒我，那对她而言就太不公平了。"余怒未消的江浩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留下这么一句话，走了。

江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。计划完成了，完成得很圆满，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，心里空落落的。明明罗玥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，可是看到她离开，心为什么会痛呢？难道自己真的……动了情？

她掏出手机，给联系人中的某个发了条短信：出来陪我喝酒。

罗玥一回到酒店就拖着行李箱上了回北京的飞机。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，傻乎乎地被人，还是被女人，甜言蜜语骗到这儿。她的演技可真好啊，轻而易举地就让罗玥相信她是喜欢自己的，甚至轻而易举地就让自己也喜欢上了她，这得是经历过多少段恋情才能磨练出来的技术？

凭什么啊？凭什么我的每一段恋情都是以这么狗血的悲剧收尾？难道我天生就有吸引渣的体质？

罗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终于还是哭了出来。不，不是哭，只是流眼泪而已。她任凭眼泪在自己化了妆的脸上流淌，也不伸手去擦。

可是满脑子都是她啊，想着她落在自己唇上温柔或热烈的吻，想着做饭时她从后面圈住自己的腰缱绻地蹭蹭自己的脸颊，想着半夜她抱着自己，熟睡时安详的表情像只温驯的猫。

我就是忘不了。

我真的……特别喜欢你。

可是原来你跟我只是逢场作戏。

"真难得你会答应我的要求。""你哥都跟我说了。"陆远在江莱身边坐下，招手跟酒保要了一杯柠檬水。"黑色天鹅绒。"陆远听她要的酒名有点惊讶。这杯鸡尾酒是由啤酒和香槟各半调制而成，虽然也有一定的酒精度，但和江莱以往喝的烈酒自然不可同日而语。况且它属于长饮，看样子今晚她只打算喝这一杯了。"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啊。""有个人让我少喝点酒。"江莱当然知道陆远指的是什么。

"你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？"陆远嘿嘿笑了两声，八卦地凑近了她。"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。"江莱懊恼地揉揉太阳穴。正是因为这点她才这么困扰。"明明她只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，可是我现在居然有点想她。"江莱去过那个酒店，早已经人去楼空。"那就是喜欢了。"陆远耸耸肩，笃定地下了结论。"我大概是入戏了吧……"江莱叹了口气。"既然明确了自己的想法，就去把她追回来呗。"陆远风轻云淡。"你……不觉得……？"江莱没把话说下去。"男人和女人有爱情，女人和女人当然也有。喜欢就去追，想爱就去爱。优柔寡断可不是江莱的风格。"陆远冲她举起杯子。" Cheers."江莱听他这么一说，重新露出笑容，与他碰杯。

"江莱，我想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。"江莱回到家时，江浩坤已经等待了她许久。接下来就是那段视频。看完后，江莱的脸上没什么表情。"我以为你会……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你。""如果是以前，我确实会消沉。但现在，我有更重要的人要去在意。"她走上前，抱住江浩坤："哥，对不起。"这回她确实是真心实意地道歉。"想明白就好。"他拍拍江莱的背，递给她一张去北京的机票。

"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，我都会支持你。"

8.

江莱在心里组织着措辞。她谈过很多次恋爱，多得她都数不清。但她从未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投入感情——除了陈放。她只把恋爱当成游戏。因为那些男人只懂得向她献殷勤，变着法儿讨好她，这让她有些厌烦。可是罗玥啊，她不一样。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江莱不知不觉地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——保护欲。从小到大，江莱都是被宠爱，被保护的那一个。这是第一次，她那么地想去保护一个人。

江莱看过刺猬脆弱的那一面。

可是她背叛了她。

在下飞机后前往罗玥所工作的酒店时，她居然感到有点紧张。这种情绪对于她来说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。

要怎么说？她会原谅我吗？江莱不自觉地攥起了拳，指甲在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。总之，把真实想法都说出来吧，即使她不会原谅。

"有什么事吗？江小姐。"罗玥皱起眉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毫无波动。她的眼里只有疏离，对江莱。"我来这儿，是想解释清楚。"江莱并不奢求能从她这儿获得什么好脸色，也就继续说下去。"不用，我们结束了。"罗玥不想让自己再有什么留恋，不如一刀两断。"至少先听我说完。"江莱面色凝重起来。"你说。"罗玥抱臂看着。

"一开始，你确实是计划中的一部分。可是后来……我是真的爱上你了。""即使这样你还是坚持把戏演完？"罗玥看起来不为所动。"……对不起，是我的错。"江莱认真诚恳地道着歉，低垂眼帘。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，简直比登天还难。罗玥当然也知道这一点。

她不是不信江莱的话。在江莱说出"我是真的爱上你了"的那一刻，罗玥就完完全全地原谅了她。只是她被这个社会的观念所束缚，同性在一起，必然会被世俗的眼光所质疑。即使现在随着社会进步，越来越多的人能理解同/性/恋并认可，这种观念还是根深蒂固在罗玥的脑海里。刚开始答应江莱实在是因为被一时喜悦冲昏了头脑。这些天她思考过，也冷静了下来。其实她自己并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的眼光，只是江莱……像她那么骄傲的人，能接受吗？

"我已经冷静下来了。我们到此为止吧。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。"江莱沉默了一会，"好。"

罗玥愣了一下，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地答应。

"那我可以追你吗？"江莱笑得像只小狐狸。

罗玥当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。"你不按套路出牌啊！"她脱口而出。"你什么时候见我按套路出牌了？"江莱扬扬头，得意极了。

这种问题罗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说"可以"吧，听着就好像答应了她的追求；说"不可以"吧，自己好像没有权力阻止她。

"随便你。"她郁闷地叹了口气，回去工作。

罗玥下班后刚走出酒店就看到那辆红色跑车仿佛嘲笑地闪了闪车灯。"小姐，去哪？"里面的人降下车窗，笑吟吟地看着她。"哪有人开着跑车来拉客的啊！"罗玥不由得吐槽。"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，给你免单。上车呗？""不要。"罗玥不理她，撇过头绕过车子继续走。"可是从这儿到你家还有一段距离呢！"江莱把头伸出窗外冲她喊，却没得到回应。

江莱越是这么做，罗玥就越纠结。她的内心天人交战，一方面她是真的招架不住别人对她好——尤其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。另一方面当然就是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。

她应该走了吧？

走出好远，罗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，果然没看到那辆显眼的野马。她心里居然有点儿淡淡的失落。

"你怎么走这么快啊？"人未至，声先闻。熟悉的声线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响从后面传了过来。"老样子，抹茶拿铁。"江莱递给罗玥她最喜欢的饮料，"既然你不肯坐车，我就陪你走回去好了。"罗玥方才心里的那一点惆怅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——倒不是因为喜悦，而且她觉得……这家伙也太黏人了吧！简直就跟狗皮膏药似的，一沾上就甩都甩不掉。罗玥只得接过杯子，"你当我不会坐公交车啊。""那我也陪你。你去哪我都陪你。"

她猛地转身面向江莱："你到底想怎样？""我喜欢你，我是认真的。你不信吗？"江莱脸上有点儿委屈。罗玥刚升起的气势瞬间就因为心软而消失得无影无踪，"可是我们都是女孩子，在一起的话……""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。"江莱打断她的话，"我告诉你，我敢去跟我父母坦白我爱上了一个女人，也敢站到人流纷涌的街头当众向你表白，甚至敢去天安门顶上喊'罗玥，我爱你'。别人怎么想，管它去死。我只知道我在追逐自己想要的。爱一个人，难道有错吗？"

路过的人都好奇地驻足观看。有的人嗤之以鼻，有的人表示惊奇，但更多的人还是投去赞赏的目光。

"即使和我在一起会带来流言蜚语？"

"对。"

"即使会遭到家人的阻挠？"

"对。"

"即使我可能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好？"

"对，我爱你。"

罗玥向前一步，搂住江莱的脖子，覆上她的唇。

那一刻，她们被掌声环绕。

"无论将来发生什么，我都会和你一起去面对。因为从今往后。你就是我的将来。"

"嗯，我是你的。"

END